连载生死边缘ICU医师手记八
题记：ICU的工作就是为生命筑起最后一道防线。
第八回 受惊吓疑心生暗鬼 一条命到底价几何
上回我们讲到穆大夫上班后第一个夜班就碰到了麻烦，一个病人的家属大吵大闹。她刚受过惊吓，相同的场景，相同的情境让她突然有点要崩溃了。
我赶到病房，很快就把事情安顿好了。我很为自己的果断骄傲，什么样的事情能难住我啊。
我总有一个理论，就是困难理论，一个大夫最大的能力是解决困难，那些日常的工作，谁都能做，解决困难问题的过程才是一个医生成长的过程。
第二天，病人的女儿要求将病人转到泰城去，理由很充分，医院的附近，这样便于照顾老人。我们同意了，由于病人昨晚住院的手续为无名氏，需要改名以后才能联网报销。护士长也给女儿写好了改名的介绍手续，但那女儿嫌麻烦，而且花的钱也不太多，所以自己决定放弃了改名，不报销了。我们也没在意，反正钱也不太多。没想到这竟埋下了以后近半年的麻烦。
下午，小穆又回到了病房，一脸的愁苦，坐在那儿发呆，我不放心，走过去关心地问：“忙了一晚上，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？是不是有活儿没干完。让小乔帮帮你。”小穆平时是个很开朗的人，大家都喜欢叫她“穆哥”。她是这伙大夫中最喜欢做医生的一个。但这次的意外很可能会让她重新思考自己的选择了吧。她犹豫了一会儿，小心地说：“主任，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。我想找个精神科医生看看。”
“啊！为什么这么想？”我忙问。
“这几天，我总是集中不起精神来。昨天，我给闺女改卷子。发现了几处有问题，我就用笔标记了下来。”她顿了一下，深吸了口气继续说：“可是昨天晚上，女儿打电话问我卷子怎么改，我说我都给她都标记好了，可是她说没有。她发我，我一看，真的卷子上的标记都不见了。我都快疯了，我记得清清楚楚地，当时我用圆珠笔标记好的，有三处错误。可是今天我回去看时，真的没有了。”她喘了口粗气，咬了一下嘴唇，好像在确定自己还有感觉，“我今天回到家，把全家都找了个遍，连床底下都找了，是不是家里有鬼了。”
“你可能是压力太大了，好好做个心理咨询吧。”我无奈地安慰她。
以前医生是一个让人骄傲的职业，在国外医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，但在我们这个神奇的国度，除了官员、商人，哪个行业还有职业自豪感。
前些天，一个同学还问我，女儿今年高考了，能不能考医学院。我想了吴城ICU的徐悦主任的名言：劝人学医，天打雷劈。虽然话糙，但我是深有同感的。医生的职业压力太大了，这不是一个女人的理想职业，即使是男人，心理素质不是太好的人，也不宜入行。操着造原子弹的心，拿着卖茶叶蛋的钱，除非你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，济世救民的佛心，不然还是不要入行的为好。
前几天救活的那个胰腺炎的病人又来复诊了，那个嫂子恢复得真不错。只是还有胆囊的结石，吃得不合适的时候还有些腹部的不适。我劝她还是尽快手术取石，不然很容易惹得胰腺炎复发。但她有些为难地说：不取了，家里没钱了。不能再难为闺女了。现在为了她治病，闺女、女婿天天吵架。女婿说：他辛辛苦苦出国，挣的那点钱都让她给花没了。
其实，病人住了20多天，花的钱也不算太多，一个急性坏死性胰腺炎一般的花费也要十几万元，她才花了四万多，报销以后，自个儿才花了一万多点，真心的不是太多，至少是我见过的花得比较少的。
我不知道中国人辛辛苦苦挣钱是为什么，买房买车，娶媳妇，养孩子和挥霍，唯独没有养老人和看病的钱。
对很多人来说，看病是不该花钱的。
老婆有缺铁的病史，经常需要补铁治疗。但她常常花到元买一斤的阿胶，效果不好，她认为买的胶是假的，就托人去东阿买来驴皮，自个儿熬胶，为此她多付出一半的成胶给熬胶的人,但就是吃了她自己熬的阿胶也没能纠正了自己的缺铁，当然也没能达到所谓的养颜美容。最后还不是吃了26元一盒的速力菲才纠正了贫血。可是她却常常抱怨速力菲又长价了，太贵了，太坑人了。真不知道，26元一盒是不是太贵了，或者不要钱才不贵，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嫌阿胶贵呢？是不是每片速力菲做成馒头大小，而且加上一点神秘的色彩，宣称一下有什么美容、养颜、补气、升血，再加上什么祖传秘制神乎其神的才不贵。
药物由草根树皮提纯、浓缩、升效，正是为了方便病人的应用，但在我们这个古老医学不肯进步，更不肯退场，在国医的大旗下，坑蒙拐骗，大发不义之财，神医神药大肆泛滥的国度，科学的进步却成了人人可以指责的缺陷。
对于一个人来说，除了生死还有什么是大事儿呢？我们都存在一个错误的想法，就是医生要让病人满意，但谁又能做得到呢？一个痛苦中的病人，即使他的治疗是免费的，服务是温馨的，你怎么能做到让他没有痛苦，没有不适，没有疾病所致的种种的情绪障碍呢？
疾病是人生的痛苦体验。没人能享受疾病的痛苦，所以让病人满意是个伪命题。
即使医学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，医生能够做到的仍是特鲁多医生的那个诠释：ToCureSometimes，ToRelieveOften，ToComfortAlways（偶尔治愈，常常帮助，总是安慰）。
那嫂子来的时候，带来了一面锦旗，藏在身后，我只顾同她聊病了，竟然没有看到，她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谢谢你们了，我知道我的病是很花钱的，你们没少帮我们娘俩，我闺女想请你们吃顿饭……。”她没有说下去。我也无言了。
如果医生看病不要钱该有多好啊。
电话响了起来，是小穆的电话，该不会又出什么事儿了吧。
责编丨立 青
校对丨黄昏雨
延伸阅读：
第一回穆大夫夜班救七命，坏小子暴力伤医生
第二回ICU屋漏偏逢雨，没奈何老将又出山
第三回 忙碌人难逃忙碌命 不作死人就不会死
第四回 回天术多风险暗礁处处，救一命有波折铺垫层层
第五回 缺互信人人自危 扶危难医者无药
第六回 救一命医生受重罚，乱服药老人命归西
第七回 摔手机少年怒轻生，被蛇咬十年怕井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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